无数金光像是化作剑气,砍在连殊身上。
连殊身上并没有增添伤痕。
因为这金光会直接对连殊的魔骨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。
然而,被金光锁链禁锢的连殊却没有丝毫恐慌,也没有表现出来丝毫疼痛,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,脸上始终带着笑容。
“婳婳,这些金光一共有三千道!会将连殊的魔骨直接剥离!”嗡嗡着急地说道。
将魔骨直接剥离,等于将一个人身上的骨骼活生生剥离出来。
有阵法加持,连殊一时半会儿死不了,只能硬生生承受这样的痛苦。
追杀了连殊半个月,终于让他们成功将连殊困住,所有修士脸上都浮现了兴奋的神情。
然而,谁也没想到,那被逐出镜玄仙宗的女弟子竟然……直接朝着阵法扑了过去。
阵法启动便无法关闭,若非魔族闯入,造成的伤害也是实打实的。
“祁姑娘!”
人群之中,有几道焦急的喊声。
连殊怔怔然看着朝着他扑过来的少女。
身上承受的疼痛,似乎也在瞬间消失了。
他被比他瘦弱许多的祁婳紧紧抱在怀里,他能闻到不属于他的鲜血的味道。
连殊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。
“你想死是吗?”
祁婳虚弱的声音落在他的耳畔。
有鲜血不知道从哪里滴落,滴在连殊的指尖。
他下意识接住祁婳摇摇欲坠的身体,指尖被滚烫的鲜血烫得瑟缩了一下。
连殊看着她惨白擦白的脸,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他是想死的。
死对于他来说,是解脱。
因为母亲曾不止一次质问他,连父尊的心都无法拉回来,为什么不去死。
他该去死的。
在母亲死去的时候。
在外祖一族被杀死的时候。
他就该死的。
只是一直没找到有趣的死法。
而现在,虽然无趣,但连殊也觉得自己可以死了。
可是……
在祁婳问这个问题的时候,他竟然没有开口给出肯定的回答。
他依旧想死,只是又害怕……
连殊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。
“那我陪你一起死吧。”
恍惚间,他听到祁婳虚弱的声音响起来。
连殊神色震惊地看着祁婳。
在不经意间,他已经将祁婳完完全全抱在怀里,挡住阵法的伤害。
他甚至顾不上疼痛,整个脑子里,都是祁婳的这一句话。
在连殊的认知里,喜欢一个人,等于愿意迎接死亡。
这是他的母亲教会他的道理。
连殊不自觉地搂紧了怀里虚弱的祁婳,低着头看她,没办法说出一句话。
直到一阵惊呼声和撕心裂肺的喊声响起来。
怀里的人挣脱了他的怀抱。
连殊的脑子里空白了一瞬,然后,他们两人的姿势就变成了祁婳将他抱在怀里。
四周安静了好一阵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才终于有带着哭腔的嘶吼声响起来。
“师兄!”
“大师兄!”
连殊的视线聚焦。
他看到了好几个人。
怔愣的高阳秋。
跪在高阳秋面前的安守骅。
祁婳没有感受到除了阵法攻击之外的、预料之中的疼痛。
她浑身僵硬,从那两句嘶吼中,似乎分辨出什么。
“我不是、不是我的错!你为什么忽然跑出来!”高阳秋慌乱的声音响起来。
祁婳倒在连殊怀里时,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。
挡住了高阳秋的一剑的人,跪在地上。
高阳秋的长剑从他的胸膛贯穿。
他的手死死握住剑身,像是不想让剑身再往后穿。
祁婳的脑袋嗡嗡作响,有些头晕耳鸣,思绪乱如麻。
鲜血从安守骅的掌心和胸膛涌出,在地上淌了一汪。
“师兄!”
七绝门的弟子一股脑涌上去,也顾不得什么阵法不阵法的。
“婳、婳婳……”
“对、对不起。”
偏头艰难地说出这一句话,安守骅眼神涣散,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嘴里涌出来。
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,他的脑袋也缓缓垂下。
第44章 我娇养了白切黑魔子(完)
祁婳脑袋像是宕机一样。
然而,四周发生的一切,都没有时间给她整理思绪。
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一张符箓,忽然引发了一阵阵暴动。
金阵所在的悬崖边断裂,祁婳和连殊随着断崖下坠。
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,祁婳看到连殊将她死死抱在怀里,耳边是嗡嗡嗡的刺耳声。
-
围剿行动失败后,天公不作美,接连下了一个月的雨。
修士们到断崖处找了一个月,终于,找到了两具尸体。
确认了身份,正是祁婳和连殊的。
他们并非死于坠崖,也并非死于阵法,而是……死于自尽。
而且,死亡时间就在他们发现两人之前。
最重要的是,在两人的尸体旁,发现了一张写着他们根本没见过的字体的信件。
两人的尸体找到了。
但魔族的事情不会结束。
当连恪从魔域出来,听到连殊已经死了的消息时,整个魔都愣住了。
他自然不会觉得连殊会死在坠崖之下。
但他万万没想到,连殊死于自尽。
“殉情么?”好半晌,连恪忽然想到这么一个词,然后,笑得肆意又嘲讽。
但很快,他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,脸上的笑容僵住。
“不朽骨!”
而想到不朽骨的,当然不仅仅连恪。
正派修士们也都想到了。
可不朽骨不见了。
于是,所有修士又跟疯了一样,四处找寻不朽骨的下落,甚至都忘了七绝门的事情。
七绝门的大师兄为了保护一个维护魔尊之子的女子死了,这个消息不胫而走。
七绝门的宗主长老们不止一次被其他宗门修士谴责。
但七绝门对此不管不顾,直接关闭仙门,在仙门内为安守骅送葬。
安守骅在宗门内,是长辈们喜爱、师弟师妹们信任和依赖的存在。
虽然谁都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要替祁婳挡那致命的一剑,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祁婳说对不起,但这一点无法逆转他们对安守骅的看法。
“大师兄之前说过的,他从一个月前就开始不断做同一个梦。但梦里是什么内容,他从来没跟我们说。”
“半个月前他大病一场,也只是让我们去找祁婳,说想见她。”
“可、可是……”
李千丝的哭腔响起来。
众人都低着头,红着眼。
到现在,谁也不知道大师兄究竟做了怎么样的梦,导致整个人都大病了一场。
而或许知道的人,也都已经死了。
一切真相,都将和安守骅一起,长埋土里。
-
半个月前。
坠落崖底的祁婳,足足昏迷了半个月才醒来。
醒来的时候,连殊就坐在身边。
与此同时,还有另外两个熟悉的人。
“你醒啦!”宋璋和宋婉意欣喜地看向祁婳。
祁婳眨眨眼睛,浑身痛得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。
“不是说阵法一旦启动,就无法关闭,直到三千道金光全部耗尽吗……
祁婳见嗡嗡不想说话,她也安静下来。
刺痛的脑袋忽然想起来半个月前的事情。
想起来安守骅挡在面前的画面。
想起来安守骅四千的最后一句话。
她的脑子终于从宕机状态缓慢恢复正常,呼吸变得有些急促,有些不受控制的难受。
像是心脏被一只手死死捂着。
有点喘不过气。
连殊坐在她身边,缓慢抬手,声音很轻很轻,“牵吗?”
祁婳不顾身体上的疼痛,下意识牵住连殊的手,却被冰得浑身一颤。
可她满脑子安守骅的事,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察觉。
“这是安师兄让我们给你的。”宋璋脸上因为祁婳醒来而浮现的欣喜慢慢消了下去。
他把一封信递给祁婳,郑重其事地说道:“现在各大门派都在找你们,你们要赶紧转移到别处去。要不先到我们那里避一避?”
怔怔然接过宋璋递来的信件,祁婳和连殊对视了一眼。
连殊将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。
直到祁婳拒绝,宋璋师姐弟二人遗憾离开,他忽然用力抱着祁婳。
把她抱得很紧很紧。
他冰冷的体温冷得骇人。
“连殊。”她的声音响起来,很弱很轻。
然而下一秒,连殊就放开了她,睫毛上带着点湿润,声音很轻又很闷,“你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