骨手歪了歪手掌。
    他从洛白的掌心跳下，然后做了一个卧倒装死的动作，变成一只尸体骨手。接着又将自己的小衣服拎起来，把自己整个身体盖过，变成了一只纯白的小幽灵飘来飘去。
    洛白理解了。
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他没有灵魂，像尸体一样假？”
    骨手勾了勾手指。
    洛白笑笑：“你真聪明。”
    骨手昂首挺胸。
    洛白：“走吧，还有点时间，我们去把剩下的楼层逛完吧！”
    洛白将二楼探索完，二楼的修文比一楼的修文要冷漠，脾气暴躁，对炼金更执着，有点‘邪恶的炼金术师’的样子了。
    到了三楼后，三楼的修文好像又再次变了一副模样。
    打开三楼的阁楼门，本来用作储藏室的房间，现在变成了阳光房。
    阳光透过大玻璃窗照射下来，窗边的位置摆放着一个画架，调色盘上已经挤上了颜料。
    见门被打开，画家修文放下画笔，他起身，冲着洛白笑笑：“需要我为您画一幅肖像画吗？”
    画家修文的气质沉稳而又内敛，年龄看上去和放映机中的修文差不多大。
    是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样子。
    洛白：“不用了，谢谢。你现在不研究炼金术了吗？”
    “研究，怎么不研究。”
    修文拿起画笔，在画板上涂涂改改。
    “但我发现只是材料升级，并不能让我的炼金术更精进一步，所以我在寻求别的道路，比如……极致的情感。”
    洛白皱了皱眉。
    骨手从洛白的肩膀跳下，跳到了修文的画作上，他盯着修文作画。
    画家修文没有阻拦，只是浅笑着看着骨手，目光温和，但眼底实际一片冷漠。
    “是你啊！你变成这个样子了，有些令我意外。有些可爱，不过距离极致的美，还差一点。”
    洛白：“你认识骨手。”
    修文没有正面回答：“它也认识我，不是吗？”
    见修文不明说，洛白换了一个话题询问：“你说极致的美又是什么？”
    修文想要摸骨手，骨手嫌弃地躲掉了。
    “那大概是……哪怕付出一切也要达到的目标，生命，财富，情绪，都能够抛弃，孤注一掷的极致的情感。
    可惜这个小东西，并不舍得付出一切。”
    骨手听得一愣一愣的。
    修文好像在评论它，但它怎么就听不懂呢？
    修文又看了骨手一眼，就对骨手失去了兴趣。
    他邀请洛白：“要来看看我刚作的画吗？”
    “好。”
    洛白走到修文身后，看到了他的画。
    海天一色的画布上，长着白鸟翅膀的魔物，拥有人类的脸部轮廓和上半身，下半身却是鱼类的尾巴。
    它一只手是正常人类的手，一只手是鱼类的璞。
    洛白的眼瞳轻颤。
    修文笑笑，温柔地介绍道：“他的名字叫，飞鸟与鱼。
    谁说飞鸟与鱼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？它们可以合为一体，只要有足够的极致的情绪。”
    说着，修文低头，虔诚而又神圣地亲吻了画作。
    第67章 废都科维克（九）
    洛白脑海中凌乱的线索聚集在了一起。
    刻满了‘我爱你们’文字的房间、‘飞鸟与鱼’的画作、留影机中阐述着痛苦的修文、海伦混乱的记忆，以及时不时出现强调‘一切都是假的’亡灵萨都拉……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进入科维克后的一幕幕重放，这座处处都透露着绝望和诡异的城市，它所展示的一切矛盾至极。
    兰迪亚斯了解到的科维克历史，是真的吗？
    这个副本废都科维克所展示的，是真的吗？
    也许……这里所有的一切，都不是真的。
    展示在世人面前的科维克，是某人精心策划的骗局。
    洛白全身警惕，他嘴角抿直，敛眸：“都是你做的，是吗？”
    修文温雅地笑笑，他推了推单片眼镜，没有再说话。
    他走到阁楼的小窗前，抬头，视线落在蔚蓝的天空。
    “极致的情绪可以概率提升炼金术的成功率，爱可以，恨可以，愤怒可以，绝望也可以。
    可惜，我最后发现人类的情感太复杂了，做不到极致，我的研究功亏一篑，所以我选择销毁一切。”
    修文摘下了眼镜，没有了镜片的遮掩，那双眼睛的背后是俯瞰一切的高傲。
    他的声音依旧温柔，只是说出来的话语却很冷漠。
    “人类也很有趣，哪怕真实已经摆放在眼前了，他们却依然可以自欺欺人，编造了好几个故事，自圆其说。
    大火将科维克烧为了灰烬，但我最用心的作品却在废土之上，编制了一个美好的梦境，沉沦其中。”
    “人类，真的很奇怪啊……”
    修文又看了一眼骨手：“你也是。竟然最后变成了亡灵生物，从某种意义上得到了永生。这倒也是给了我启发。”
    修文用毫不在意的语气阐述着，态度就像是日常聊天一样，但也正是这种随意的态度，令人感受到他对生命的轻慢。
    洛白：“你……爱过海伦和诺亚吗？”
    修文不假思索：“爱，爱过。在他们成为我的作品的那一瞬，我是爱他们的。”
    洛白放在身侧的手紧握。
    他想起了那间刻满了‘我爱你们’的房间。
    洛白原以为那是修文极致的爱的表现，但……现在想来，这或许只是一个被欺骗的单纯女性的最执着的幻想。
    修文笑笑：“不要这么紧张，这里的一切除了那只鸟还有那个亡灵，都是……。
    我因为好奇飞鸟与鱼把科维克变成什么样了，过去被改编成什么样了，才在这里留下了一点意识。
    也因此，我才能见到如此有趣的科维克，也见到很多有意思的冒险者。”
    修文继而伸手，轻轻拂过画作：“谢谢你，为我塑造了一个深情的形象。也谢谢萨都拉，替我担了‘科维克罪人’之名。”
    一切已然明了。
    修文用爱之名欺骗了海伦，海伦因为不敢相信修文对他做的一切，自己编制了一个美丽的幻想。
    幻想中，修文是爱她的，深深爱她的，她因此也愿意为了修文付出一切。
    科维克的历史，是假的。
    海伦的回忆，是假的。
    副本科维克所展现的，也受到了海伦的影响，是假的。
    洛白直到现在才明白，萨都拉的那一句‘都是假的’是什么意思。
    所有都是假的。
    洛白警惕地再次审视着修文。
    对方优雅，从容，游刃有余，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间。
    这样的人不应该默默无名。
    洛白：“你离开科维克后去哪里了？”
    “我帮助国王完成了一件事，然后……”
    修文俯身，做了一个嘘的动作。
    “后来的事，由你去找答案怎么样？”
    修文放在手，他站在阳光笑得灿烂：“那么，我是真，是假呢？”
    “在这里，你是假的。”
    洛白给出肯定的答复。
    “包括你在内，所有的修文都是假。”
    “答对了，不过暂时没有奖励。”
    优雅的修文依然挂着笑容。
    他走到洛白身边，拍了拍洛白的肩膀，只是他的手已经虚化，穿透了洛白的身体。
    “有趣的旅人，期待我们下次见面。”
    说着，他的身体和炼金阵一起消失。
    画家修文的景象消失后，洛白的背脊已经洇上了凉意。
    他出了一身冷汗。
    如果不是有骨手在，如果不是他的特性灵视看到了萨都拉的灵魂，谁能想到科维克的真实，是这样的呢？
    历史中，炼金导师修文同科维克百万人口一起葬身于大火中。
    现在看来，修文并没有死于大火，根据他刚刚所述，他之后应该是成为老国王的人了。
    洛白越想越觉得迷雾重重。
    骨手发觉了洛白表情凝重陷入了沉思。
    它把自己一整只手都贴在了洛白的心口，做出一副骨手拥抱的姿势。
    吾主，抱抱。
    洛白被坚硬的骨手扑着。
    说实话，触感不怎么舒服，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受骨手的关心。
    洛白放松下来。
    “我没事了。虽然我现在还有不少疑问，但这些疑问都等到出了副本再说吧！这个限时任务的倒计时快到了。”
    他将骨手放到肩膀：“走吧！是时候去见海伦和诺亚了。”
    说着，洛白拿起修文的画作从阁楼出去，推开了通向天台的门。
    清澈的顶楼水池倒映着粉蓝色的梦幻天空，粉色的荷花和莲花盛开满地。
    水池边，飞鸟与鱼正伸出他的手，拨弄着池水。
    见洛白来了，飞鸟与鱼转身。